记忆中,母亲烙腥油饼最拿手,一层一层地泛着金黄的油光。
每年麦收前,母亲都要去赶一次集,买一块猪板油回来。母亲把板油切成小块,然后在院子里垒砌的土炉上支上小铁锅,俗称“耳子锅”,点燃几个玉米棒皮、棒核,炼腥油,浸润了油脂的耳子锅油黑发亮,洋槐树的树荫遮盖着南墙下的院子,风吹洋槐叶沙沙有声,那洋槐树的香气也浸满了腥油的浓郁。炼好的腥油倒进瓦罐里,晾凉后凝固,凝脂一般。
母亲烙饼的柴火用麦秸或者玉米棒皮,防止火过硬或过慢。烙出的饼讲究起层,揭开后有数层,处处透着一个家庭主妇的用心。腥油饼是挡戗的饭食,卷上炒鸡蛋、咸鸡蛋或者几棵大葱,吃了浑身有气力,割麦、轧场、扛麦口袋、耕地、拉土等力气活儿全凭着这腥油饼了。
吃腥油饼时,母亲会提前熬一锅绿豆汤,解暑又解渴。有时候,母亲会用红薯粉做一锅凉粉,晾凉后切块,放入盐、醋、拍黄瓜、麻汁、蒜,再倒上一盆凉水,那味道是凉丝丝的鲜香。
有一次,我上学刚学分数,老师在讲台上问:“今天中午谁家吃的饼,举手。”我恰好中午吃的饼,赶紧举起手来,环视前排几个举手的同学。听老师提问一个最前排的同学说:“你吃了多少饼啊?”同学答:“我吃了半张。”在老师的引导下,同学回答:“我吃了二分之一。”然后,老师又提问一个高个子男同学说:“你家的一张饼切了几角啊?”同学答:“切了四角。”老师再问:“那你吃了几角啊?”同学说:“我吃了三角。”在老师的引导下,同学回答:“我吃了四分之三。”我的心扑扑直跳,生怕老师问到我,想放下举起的手又不敢,因为中午母亲把饼切了八角,我吃了两角又拽了一块,我实在是弄不清楚这算几分之几了,吓得我手心冒汗。幸亏老师再没往下提问,我悬着的心方才落下来。
那时候,二姨家做卖熏鸡的生意,经常会送来鸡腥油。那油是熟的,从鸡汤里撇出来的,俗称“撇汤油”。用鸡腥油烙出的饼面上不但闪着油光,还有酥脆的细小碎片,咬一口,外酥内软,既有各种佐料味道的丰富感,还有鸡肉的香气。那些年,吃鸡肉是舍不得的。母亲隔两年待鸡老了,就会在年底用自养的笨鸡让二姨加工成熏鸡。过几天拿回来熏鸡,留下来的只有一只,惯例是给姥姥姥爷一只,两个舅舅家各一只。留下的这一只,我也吃不到,需要待客摆盘,是过年最硬的一道菜。
父亲是兽医,经常走乡串村。有一次,附近村里宰了一头驴,给了父亲一瓶驴腥油。母亲第二天就烙了驴腥油饼,一家人吃得特别兴奋,都好似吃到了烙饼卷驴肉一般。驴肉到底什么味,谁知道呢?问父亲,父亲的回答也只是科普了一下,说应该是什么味道吧,手里的一块驴腥油饼让我出现了驴肉的幻觉。
又有一次,那个村里宰了一匹马,又给了父亲一瓶马腥油。我们想着马比驴高大肥硕,马腥油应该更香吧。第二天,母亲烙了马腥油饼,整张饼看上去色泽更加金黄油亮,让人垂涎欲滴。我迫不及待地吃上一口,没想到,却感觉那味道有些复杂,有一种原始的腥味。母亲舍不得把油扔掉,以后每次烙饼放上一点儿马腥油,吃了好些天,终于吃完了。
岁月倏忽而过,如今父母已故十余年,走在通往故乡的路上,回味起那些年的腥油饼香,仿佛就在昨天。
(作者单位:衡水市冀州区公安局)
□ 刘兰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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