巡警老余

　　□刘向阳

　　炎炎盛夏，火烧火燎，路面几无行人。老余骑着单车从医院门口经过，险些被射出来的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撞倒，幸亏反应快，人和车都没事。

　　老余问，你怎么如此鲁莽?

　　那人也不看老余，把帽檐扯得更低，一阵风似的远了。

　　老余无奈地叹口气，正要离开，只见两个保安从医院跑出来，边跑边喊，快抓小偷啊!有病人丢手机啦!

　　一听“抓小偷”三字，老余像得到号令的士兵，立马扔开单车，飞步向前追去。老城区素有“三街九巷十八弄”之雅誉，巷中连弄，阡陌纵横，焉知“鸭舌帽”走哪条道?愣怔间，两个保安气喘吁吁地跟上来，二话不说，一左一右夹住老余胳膊，跑什么跑?小偷就是你!

　　老余哭笑不得，你们弄错了，小偷早跑了。

　　保安松开手，狐疑地看着老余。老余习惯性地掏裤兜，却两手空空，就讪笑，我是一名退休警察。你们别追了，他可能是惯犯，早就踩好点了，赶快打110吧!

　　两保安相信了老余，一个报警，另一个道声“对不起”，三人原路返回。

　　白云悠悠，热浪滚滚，蝉虫声嘶力竭，香樟叶片纹丝不动。老余抹了把汗，拿水啜饮，丝丝清凉入喉，惬意涌心头。

　　老余当过兵，从军营到警营，在偏僻的画岭派出所坚守了8年——画岭距城七十余公里，峰峦层叠，弯弯绕绕，条件苦不堪言;后来调到巡警大队，一直干到退休。巡警突出“巡逻”二字，主战场在路面，包括交通指挥、治安秩序、拆迁维稳等，节假日非但没休息，甚至比平时更忙，“不知今夕是何年”。

　　有一年中秋之夜，月亮又白又圆，像一枚白玉盘，人们举杯赏月，一觞接一觞，舒爽得很。这一切，老余却无福享受——队长命他带3个兄弟配合交警大队查酒驾。测试棒红光闪闪，预示着有人“中奖”了。“中奖”者是个光头，每毫克血液中吹出了312毫升的酒精含量，怪吓人的!老余把光头塞警车，光头撒酒疯，不停地谩骂，还扯烂老余的警服，咬伤老余的胳膊、手腕——至今还留有硬币大的伤疤。后来在同事的协助下，好歹把光头送医院做血检，老余才顾及包扎伤口。夤夜，医生建议老余住院，但他回了局值班室，害得队长的电话被老余妻子打爆。

　　天亮时，老余睁开惺忪睡眼，一看手机，有十几个未接电话，才晓得手机调成了静音。老余先拨给队长。队长说，老余啊，不是我说你，你有任务，不能陪家人过节，也要给弟妹报平安啊，别让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挂牵啊!

　　老余揉了揉红肿的双眼说，知道了，知道了。

　　队长说，伯母生病了，你回去看看吧。今天的任务你别去了。

　　老余一拍脑门，哦嗬，差点被那“酒疯子”搞忘了，郊区龙泰村污水处理项目，我分了任务，一个萝卜一个坑……挂掉电话后，老余给妻子发微信，外加一串“红玫瑰”，然后去食堂。

　　到了龙泰村，有几名交警在疏导交通，一些同事和镇村干部在劝说越聚越多的村民。巡警小张先到，一见老余的手，关切地问怎么回事，老余含糊其事。被“酒疯子”咬伤，老余觉得不光彩。老余说，你没吃早餐吧。小张摇头。老余说，我带了包子。便开车门，递包子给小张，俩人就着矿泉水吞咽。忽有村民起哄，不让施工，用锄头砸车，车皮凹了个坑，挡风玻璃碎裂，场面有点混乱。

　　老余顾不得嚼包子了，拉起小张跑过去劝阻。经过一番努力，派出所民警带走了3个闹事的村民，老余的臀部挨了一记不明方向飞来的砖头，到家才晓得疼痛，不得不卧床敷膏药，涂抹红花油。

　　妻子没好气地说，就你能干，每天上紧发条连轴转，咱妈生病了也不闻不问。

　　老余面露歉意，有你照顾，我放心。

　　妻子白老余一眼，机器也要保养啊。

　　老余笑道，共产党员是特殊材质的机器，哈哈。

　　这话妻子耳熟，老余常挂嘴边。

　　恰逢党的百年华诞，老余获评“优秀共产党员”，在表彰大会上作为警察代表发言，激动地说了同样的话。妻子守着电视看直播，不知不觉，热泪爬下了她的脸庞。老余把火红的证书摆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。

　　几天后，老余退休了。开始很不习惯，起得特别早，叫妻子找制服，嚷嚷着要上班。妻子说，余有良，你退休了，也该歇歇啦。

　　老余来到窗前，眺望涟水河两岸的景致。曙光初现，城市醒来，路口有交警指挥交通，一波波车流人流，哨子吹起来，手势打起来，“身热汗如浆”。老余眼角湿润了。这是他的昨日，而今天，他的生活节奏该换成另一种模式了。于是，接送孙儿成了老余的“必修课”，无论大雨倾盆，或烈焰当空……

　　老余又喝了口水，跨上那辆伴随他多年的单车，向钢琴幼教点方向骑去。到达楼下，老余支好车，凝神倾听，优美而欢快的旋律倾泻而下……

　　(作者单位：湖南省湘乡市公安局交警大队)

　　责任编辑：林少颖